3秒钟的世界

传说，金鱼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，因为它的记性只有3秒。

虽然最近的研究表明结果不一定是这样，但，我还是宁愿它只有3秒。

这样，它会一次又一次的撞向透明的鱼缸玻璃，一次又一次的去尝试那个看起来触手可及的、玻璃之外的世界。

虽然在人类的眼中，这是一种愚蠢，但对于3秒后什么都不记得的金鱼而言，它的每一次撞击，都是一次生命的轮回。3秒的生命，过完，而后重新开始。滴答、滴答、滴答，三秒过后，又是一个新的天地。什么悲伤、快乐和刻骨铭心，都可随着这3秒灰飞烟灭。

最近我常常回想起过去的一些事。

在这么些年里，无论我以处女座事儿逼的态度去面对，去计划，去设定尽可能的让事情都尽善尽美，但总有时候是会做错，做失败，做得不够好，而后，让自己后悔。

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，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，有什么好值得后悔的呢？这道理我懂，可未必又能真正的活学活用。

刚才和朋友聊天，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事。

那时候，我在外地上学，喜欢的姑娘也在另一个外地，我们很难见面。当我们都还没有去外地的时候，我觉得如果将来分开，大家都会痛苦，于是故意的不理她。她是个心思慎密的女孩，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我在故意不见她，于是几次三番的来找我。对于一个平时并不善言的腼腆女孩而言，这真的是难得了。

可是，当时的我却抱定心思，早痛不如晚痛，现在不快刀斩乱麻，将来更加麻烦，所以坚决不见她，甚至还编造出去外地旅游、在家养病等等各种理由。反正，只要不见她就好了。

后来我临走前两天，她说她家里的电脑坏了，能不能帮我看看。换平时，我一定又会说自己因为什么什么的原因没空，但那一刹那，好像感觉到，也许再不见，以后都没有机会了，于是最终去了她家里。

我在电脑前沉默的装着软件，她本也不是能说会道的人，只有一句没一句的问我，电脑是什么问题，好弄吗，需要什么工具，等等。电脑的毛病并不大，三下五除二的做好了，我站起身来。

那一刻有些尴尬。我感觉到她明显是想挽留我，说一些话，但是我却抱定心思要走。她转身在卧室里拿出一个盒子，里面是一个手机，然后对我说，这是她爸给她买的，以后到了外地，买了卡，你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了。

我说，哦，好。

我开了门，还是走了。

连再见都没有说。

我没有听见关门的声音，从三楼走到一楼都没有。步入到喧嚣的街道上，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泛过一丝恻隐：这样真的好吗？我要不要回头？要不要上去，跟她说清楚呢？

可我的脚却一直向前走着，走着……

三天后。

到了外地，宿舍里，忙活了一天，第一天晚上。
我是最早到学校的，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。

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。我躺在床上，突然，汹涌的寂寞感弥漫了全身。我知道不会有人再问我现在饿不饿，不会有人推门进来说饭已经做好了，不会有人打电话给我，对我说下午陪她去书店……

我真的是一个人，要学习一个人了。

在那一刻，我突然意识到了她的重要性。这个世界上也许不会再有一个人会那么不求回报的关心我。她给我去很远的地方买早餐，她给我抄作业，她陪我聊天，陪我看电影，陪我练歌，陪我笑，陪我哭……错过了她，以后也许再难找到这样的女孩子了。

在那一刻，我拿出手机给她打了电话。

但我发现，我根本没有她新的手机号码。

我打电话到她家里，吵醒了她的父母，她的父亲睡意浓浓的给我念了她的号码。

我忙不迭的道歉，然后打电话给她。

她惊喜的声音：怎么是你？

我说，我想你了。我知道这样很混账，但是，我真的是想你了。

那天聊了多少我已经不记得了，我只记得后来挂了电话，天已经微亮。也许北方的天，总是亮得那么早吧。

从那以后我每天都给她打电话。我全然忘记了当初不见她的理由。我们每天无话不谈，聊新环境，聊新朋友，聊过去，聊现在，聊将来。

异地恋？这是当初我下定决心不见她的原因。我怕这个。但是现在，我已经顾不上了。

再接着，她说学校事情很多，有时候电话也打不通，我都觉得没关系。到了中秋，我决定偷偷去看她。

学生的我没什么钱，又不敢告诉家里，只好自己攒了火车硬座，坐3500公里的路程，三天两夜去看她。我觉得，突然出现在她面前，她一定会惊喜的。

在火车上的日子很难熬，环境非常差，又没有座位。但我觉得这种罪是值得的，是我对她的弥补。只要能见到她，一切都好。

中秋那天，晚上八点，火车走到湖南怀化。我看着窗外的明月，身边的乘客都在和朋友或者家人吃饭、吃水果，吃月饼，就算是过中秋了。整个车厢我好像只感觉只有自己是一个人在旅途上。但没关系，为了她，我值得。

20:15分，手机响了，我掏出来看，是她发的短信。

只有五个字：

我们分手吧。

她并不知道我现在其实在越来越靠近她。而我也应该想到，她这样好的女孩子，在新的环境里，其实完全可以找到无数个比我强一万倍的男孩。所以我才会越来越打不通她的电话。

如今，轮到她快刀斩乱麻了。

那一刻我好想下一站就下车，然后迅速买票回北京。可是，我又不知道在怀化这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，如何生活。万一买不到票呢？我身上只有276元，根本捱不到几天。

于是，我还是随着这列车，到了我避之不及的终点站。

我想过，要不要去学校找她。她知道我来了，会不会很惊喜？

但，我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，买了回家的票。

然后，在父母诧异的眼神里，我进了自己的卧室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，把积攒了多少个小时的心酸发泄了出来。

事到如今，已经过去很多年了。但今天夜里，我再次被勾起回忆，依然觉得很遗憾。

后来我和她……就没有下文了。我只是不停的从朋友口中听说她的近况。听说她相恋了，听说她失恋了，听说她毕业了，听说她去外地工作了，听说她是为了新男朋友才去的外地工作……

直到最后，我听说，她结婚了。

无须否认，我曾经设想过许多许多次，如果这个故事里那些让我后悔，后悔到肠子都悔青了的地方，能够挽回，这个故事的结局会不会令我好受一些。答案也是显然的，一定会比现在好。

但是我更加知道，后悔一点用都没有。这遗憾已经是一辈子的了。

人的一生，总会有那么多的不完美。

曾经有朋友问我，你觉得成熟的标志是什么？

我想也没想就回答了他：成熟的标志，是懂得放弃。

在这些年内，我一直学着放弃。放弃意味着可以释怀，无需要为失去了的执迷。所以，有很多我曾经挂念的人和事，当离开我的那一天到来，我付出一份痛苦之后，就不再继续痛苦下去。我学会放弃，懂得了放弃。

但是我又清楚的知道，心里有些事，是极难放下的。那是刻进骨子里的记忆，无法放下。

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天夜晚，天上月亮的模样；我清楚的记得，列车的电视机放着李克勤的歌；我清楚的记得，我身边的中年男人抽的烟是中南海；我清楚的记得，我斜对面的3个男人玩斗地主，其中一个人从列车由武汉站出发开始就一直在输钱……

那个在火车上度过的中秋之夜，我都记得。

我想忘记，但忘不了。

我想成熟的懂得放弃，却放不低。

我想不去想遗憾，但又偏偏提起就在遗憾。。

我想……我想，人宁愿金鱼般记性。

也许，在金鱼的3秒钟世界里，这些痛苦，都可以化为乌有。

人的一生，还会有多少次这样刻骨铭心的后悔呢？

我怕遇见的以后，我怕面对的过去。

烛光，只照现在。

最后写到这里，我突然想起了当时和她在一起的时候，一件小事。

那时候晚上补课，我总会送她到她家楼下。

她家楼道很黑，我会在楼道里，看着她走上三楼。

有时候舍不得她，我和她会在楼道里，牵着手，呆上一小会。

但是楼里住的都是她认识的人，人来人往，她怕被人看到，所以每当响起声音，我和她就会赶紧松开手，而后她跑上楼，我也离开。

有一天晚上，送她到了楼道里。也许那天补课实在太晚，楼道里很安静，没人。

牵着她的手，她看着我。

我看着她。

一两秒的火花，看着她的眼睛，我隐隐约约预感到了什么。

突然，她亲了一下我的脸。

很不巧，就在这时，有人走了进来，我还没来得及反应，就赶紧松开，各走各路。

我心跳加速，上气不接下气的跑着回了家，一路上在脑海里都在不停的重播那几秒的事。

那大概只有三秒的时间里，是我永远都会记得的回忆。

永远记得。

事隔多年了。如今的我，有一个小小的希望。

我希望，在那个三秒世界里的我和她，能够永远的那么心动下去。

文/公元1874